《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中“是”字用法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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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时间2015-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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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教版语文选修《先秦诸子选读》中《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文中第2节和第5节中出现的共计6处“是”字,怎样翻译才是最合适的?“是”字在具体语境中到底是判断动词,还是指示代词?以下尝试对这6处“是”字进行分类辨析。

先录两节原文:

第2节: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①鲁孔丘与?”曰:“是②也。”曰:“是③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④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⑤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第5节: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⑥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然后将这六个“是”字分成三类进行具体辨析。

第一类“是”:“是①”“是④”“是⑥”

这三个“是”字所在句式基本相同,即“是+名词性短语+与”。“是”字在这里引起争议的是两种理解:一是作判断动词,就是我们现代汉语判断句中的“是”;一是作指示代词,指子路或孔子这个人。如果作判断动词,可以找到这样的一些理由:一、在人物对话中,“为孔丘”与“是鲁孔丘与”,“为仲由”与“是鲁孔丘之徒与”,上句和下句意思结构正好是相互对应的,其中主语承前省略,即“(他)为孔丘”“(他)是鲁孔丘与”“(我)为仲由”“(子)是鲁孔丘之徒与”,而谓语动词“为”对应“是”,“为”表判断,相应的“是”也表判断,后面宾语部分“孔丘”与“鲁孔丘”、“仲由”与“鲁孔丘之徒”,两两指称对象相同。“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紧承“(自)孔氏”追问,是晨门向子路求证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也可以看作承前省略了主语“孔氏”,而句中的“是”就成了联结“孔氏”和“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主谓两项并对其作出判断的动词了。二、就翻译来说,这几处都可以顺着上文的意思具体翻译出“(就)是(那个)鲁国的孔丘吗”,“(就)是(那个)鲁国孔丘的徒弟吗”,“(就)是(那个)知道不能做却还要去做的人吗”这样的意思。这和权威的《论语》注解著作如杨伯峻《〈论语〉译注》的翻译基本相同,和教参的翻译也能保持一致。这种理解是比较自然的,顺畅的,从语法形式上和具体语义上都容易使人接受。而理解成指示代词,就要翻译成“此人”“这个人”,当然也讲得通,那么究竟怎么样呢?我们可以来看,翻译成“此人”“这个人”,会遭遇几个问题:在对话中,先是询问孔子的身份,其中有“夫执舆者”,“夫”,那个,是远指,不能到了后面就说“这个人(就是)鲁国的孔丘吗”,那就成了近指了。接着询问子路的身份,也不能面对着子路还说“这个人就是鲁国孔丘的徒弟吗”,这不合乎口头表达习惯。“是⑥”根据对话情境也应是远指,而说成“这个人就是知道做不成却还要去做的人吗”也不行。从古代典型的判断句形式来看,如果真的是指示代词,做句子的主语,要和后面的名词性谓语构成判断句,一般是“是+名词性谓语+也”的格式,句末有一个“也”字煞句,表示判断语气,如“日月、星辰、瑞历,是禹、桀之所同也”“得地则生,失地则死,是又禹、桀之所同也”(《荀子·天论》),而原句末尾是“与”字,只能表示疑问语气,如果“是”字作了指示代词,要与后面的名词性成分构成判断句,就无所凭借了。

因此,这三个“是”字理解成判断动词比较合适。

第二类“是”:“是②”“是⑤”

“是也”是针对前面长沮提出的问题“是鲁孔丘与”所作的回答,可译为“是的”。这个问题从疑问句的类型上来说,本是一个是非问,作出肯定的回答“是也”或否定的回答“非也”即可,同时这是一个省略形式的回答,如果补充完整,就是“夫执舆者是鲁孔丘也”。因此,这个“是”字可以认为还是判断动词。“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可以认为是一个倒装句,按一般语序即为“天下皆是滔滔者也”,是一个倒装了的判断句。《〈论语〉译注》译为“像洪水一样的坏东西到处都是”,也就是“天下到处都是像洪水一样的坏东西”,教材注解为“天下到处都是像洪水一样混乱的情形”。这样看来,此句中的“是”字可以认为是判断动词了。济南出版社《导学教程》中认为,“是”字在这里是指示代词,翻译成“这样”,指混乱的局面。此说虽也说得通,但“是”字前有一个“皆”字,“皆”是副词,副词一般是不直接修饰名词或代词的。现在口语会说“都这样”,其实是“都是这样”的省略。从判断句的语义关系来分析,“滔滔者”应该与“天下”构成比喻关系的判断,即用“滔滔的洪水”来比喻“天下的情形”。因此,把这个“是”字理解为指示代词“这样”,就显得有些牵强,翻译不够顺畅。

据此可知,这两个“是”字也都是判断动词。

第三类“是”:“是③”

长沮说这个话的前提是孔子派子路向他问津而他又向子路确认了那个执舆者就是鲁国的孔丘,作为隐者,他与孔子的处世之道不同,对孔子忙忙碌碌周游列国有看法,因此一开始就存心不回答渡口在哪里(这从后面桀溺的回答又可以得到印证,桀溺根本没提渡口的事,直接劝孔子隐居避世),最后说“是知津矣”,言外之意即那个孔丘周游天下,见多识广,不可能连一个渡口都不知道在哪里啊。这句话教参译为“这人吗,早就知道渡口在哪儿啦”,教材注解为“这人周游天下,他知道渡口在哪儿”,而济南出版社《导学教程》译为“这个人是知道渡口在哪儿的”(并且单独解释了“是”字,认为“是”字在此句中作指示代词,可译为“这个人”,这里指孔子)。如果认为“是”字作指示代词,翻译成“这个人”,那么又成了近指了,而对话的情境是孔子离得远,子路离得近,前面问“夫执舆者为谁”就是用“夫”,即远指的“那个”,接着说下来也应该保持一致,用远指,所以译为“这个人”不妥。教参等三种译法都说了“这人”或“这个人”,意译色彩较重。而《〈论语〉译注》译为“他么,早晓得渡口在哪儿了”,又稍有不同。根据前面对长沮说这个话的语境的分析,可知长沮认为,孔子早就应该知道渡口在哪儿,根本用不着自己去指点。从句子语气上看,这是一个感叹句,句末的“矣”帮助表示感叹,可译为“啦”,而句首的“是”强调了“知津”这个情况,正好传达出长沮对孔子明明早该知道渡口在哪儿还要来问的一种感叹(带有讽刺意味)。

由此可见,这个“是”可作副词,表示强调,加强肯定,这句话可译为“他是知道渡口在哪儿的啦”。

如此,就这六个“是”字总体看来,除“是知津矣”中的“是”字外,其他五个都可以认为是做判断动词用的。

(张健松 江西省高安中学 330800)